新闻专题

碧波莲花诗人心

文艺报 | 2019-11-14
分享到:

  隆重纪念澳门回归20周年之际,澳门基金会、中华文学基金会与作家出版社联合出版了《美丽澳门》,其中“诗歌卷”收入有影响的当代澳门实力诗人的作品。这套书的出版,是澳门文化界的一件盛事,也是中华诗坛的喜事。我向入选的澳门诗人朋友们表示衷心的祝贺,也感谢澳门基金会、中华文学基金会和作家出版社为中国诗歌的发展做了一件实实在在的工作。

  澳门回归是中华民族复兴大业的重要里程碑。记得20年前,当莲花与五星同在的澳门区徽出现,澳门区旗飘扬在蓝天之下南海之滨,我们的耳畔响起了《七子之歌》。著名爱国诗人闻一多在百年前,为中国被列强夺去的七块宝地,写下了著名的《七子之歌》,澳门列于“七子”之首。2004年,澳门基金会与中国作家协会诗刊社,联合举办全球华人纪念澳门回归5周年“澳门”同题诗大奖赛。大赛得到全球华语诗人的热烈响应,参赛的优秀作品都被结集出版。我随中国作家协会领导到了澳门,与澳门基金会的吴志良先生等澳门文化界人士一起,出席了获奖作品的颁奖会。20年来,澳门诗人与内地各地的诗人交往密切,尤其是粤港澳大湾区诗人之间的互动联谊,使澳门诗歌的影响越来越深入。澳门诗人的诗作彰显了澳门文化的深厚与丰富,在这个意义上讲,澳门诗歌成为澳门文化的一张名片,澳门诗人是澳门文学的优秀代言者。

  认真品读澳门诗人的作品,我深深为诗人强烈的家国情怀所感染,许多诗篇令人感动。澳门回归是中华振兴的标志,对于澳门同胞更是天清云朗的节日。爱国家与爱澳门是所有澳门人的同义词,也是诗人笔下共同的母题。原全国政协副主席、澳门总商会会长、中华文学基金会会长马万祺先生也是华文诗界享有盛名的诗家。马先生为澳门回归做了杰出的工作,也用诗词写下了他心中浓烈的家国情怀。1996年他怀着迎接港澳回归的激情写下《七绝·庆港澳回归》:“国土重光民族愿,和平统一众心倾。欢欣港澳回归日,更喜神州竞向荣。”1999年他更以“咏莲诗”,表达了对澳门回归难以言状的喜悦:“君子之花清艳丽,污泥不染傲凝香。多年咫尺天涯远,今日回归地久长。喜誉区花荣辱共,欣承徽志意端庄。人间响遍团圆曲,统一庆歌两岸扬。”马先生虽在2014年仙逝,但他爱澳门爱祖国的赤子之心,留在了这些传之后人的诗篇里。澳门区徽的莲是爱国爱澳的象征,也是澳门诗人经常咏赞的主题。卢杰桦的《小城的莲》以清新喜悦的笔触表达了澳门人共同的心声:“雨丝/轻轻穿过盛夏的炎/穿过殖民主义的丛/把四百年前的莲花小径/崎崎岖岖地洒成/今天的莲花宝地/小城的莲,终可以/那茎干枯的脐带/饱吮母亲的乳汁/并用祖国的红/粉刷那森白的靥/不须再年年月月日日/伸着伸着/一盘深深绿绿的掌/把天空的水珠/自己的泪珠/接了又接/portal/也许要庆幸/那陷入泥泞的脚跟/四百年前就踽踽踏着振奋的步/让秀外慧中的脚力/将小城冉冉撑起/玉立亭亭/如今/雨丝用绿意/渲染焰红的莲/但芯上的火苗/仍于风声飒飒的旗里燃烧成炬/使瞻仰的千百后代/相传……”莲花圣洁而美丽,它是澳门今天的象征,也深含对未来的期冀。莲花在中国文化的传统中,更是东方文化的精神象征,蕴含了极为丰富的文化内涵,姚风的诗作《残荷图》就是诗人在澳门艺术馆观八大山人画展的感悟,写出了历史的悲怆与凝重:“逃避风雨,你把自己磨成一团团墨/泼洒出去,满纸都是天昏地暗/都是故国披头散发的哭泣/portal/这心中的苦痛,只能折磨自己/只能折磨满目的荷花/用枯笔摧残它们,直至残枝败叶/孤鹰、残荷、枯花……它们不知道/这大好河山,已多少次沦为故国/已被多少颗落地的头颅,砸得满目疮痍/而你,为什么不画出一把刀、一把剑/你涂抹的墨色中/为什么从未逼出一滴鲜血……”诗笔与画相遇,也如泼墨,也如工笔,写内心波澜,画历史沧桑,这样的作品,力透纸背,情真意切,是难得的佳作。

  澳门特殊的历史和地理区位,形成了澳门丰富多样的文化形态。中华文明的悠久深远的影响,在澳门诗人的作品中是重要的主题。与姚风的《残荷图》所体现的历史回望相比,沈慕文的《枯荷》则写出了我们这个民族对生命的理解和思索:“这是一个完整的生命。/站立的枯荷,她把这一切,交给/了天空。/时间的秘密像合拢的双手摊开,/她站立着,不说身体内巨大的疼痛,/也不透露,淤泥里埋藏的洁白身躯。/portal/这个傍晚,有一些风在低吟/而这个秋天,这个秋天又过于萧瑟。/迟来的游客,见不着她盛开的模样。/portal/这忙碌的城市,没有人知道她几时来,/也没有人知道,她几时会走。/他们把这一切,归咎于时间。/只轻巧地说一句错过了/那个夏天。”浅浅的忧伤,淡淡的惆怅,在旁观者的身份中,带上思想者的优雅,无怨无悔地面对时间和岁月,像一个东方哲人从容地完成生命体验。这残荷是东方的,浓墨重彩中呈现诗人内心的安静与祥和。诗人袁绍珊向梵·高致敬的诗作《总体感觉》却写出了西方文化的浓烈和张扬:“除了在博物馆/大家都不想在别的地方遇见你/他们反复念道:噢,梵·高,梵·高/一百年前的风犹在画廊吹响/空间太波动/超越了两耳能承受的重量/portal/围观者的阴影猛压而来/想一窥集结疯癫/与天才的那个时代/意志累累成千百颗麦穗/雨滴般摇曳着/乌鸦盘旋上方,正意图招降/portal/狡狯的文明口气很重,问道:/扭曲本身是一种创造,还是消亡?/你眼中的真理却在思索/色调强烈到什么程度/方凝结成爱/且永不损伤?/portal/一百年后的夜仍是宝蓝的/你反复念道:噢,真实,真实/用举笔的手举起手枪/世界是静滞的/绚丽的浪头大势已去/唯独画布上你厚重的脸/至今迸涌绝望”。这首诗给我们描画出另一个世界,画面充满了力和呐喊,色彩凝重而强烈,生命在死亡和创造前面临抉择,一个哈姆雷特式的问题在背景上回响,绝望和希望同时绷紧生命之弦!怡静安祥的荷花与狂热张扬的梵·高之葵,也许东西方文化在澳门诗人笔下的交织,正是这个城市活力之源—多元文化的激荡应和。

  诗人何为,诗歌力量何在?读澳门诗人的作品,深为诗人的大爱情怀所打动。爱国爱乡,爱情亲情,永远是诗歌咏唱不尽的主题。澳门特殊的历史和文化境况,使这种深植于血肉之中的情感成为诗人们的共同心声。凌谷的《澳门情怀之海边小巷》写出热爱澳门的心曲:“……两旁的窗叶半闭/安静如两行对仗的格律诗/工整地吃掉了我/没有动词的往事/炊烟叫黄昏进入了唐朝/冷月独自在秦代等我/那段被我带到小巷的/殖民主义的历史/卡在我的喉咙/像一根鱼刺/跟我的理想一同软化/落霞不飞/自是有人在历史的一方/思恋着这段多情的/石卵路/或是一只孤鹜/未被忘怀/船桅上面就是天空/人生的尽头就是码头/小巷外面就是大海/大海翻滚着的霞光/自然不是/刚才没喝完的罗宋汤”。一条小巷,寻常生活,徐徐展开两个世界,一个是历史风云,一个是诗人内心,内宇宙与历史的时空互相呼应,让葡式小巷充盈多元文化斑斓色调,分外迷人。吕志鹏的《想乡》抒发了浓烈乡愁:“扭开一瓶家乡水/走出来的并非潘多拉而是啄木鸟/就是它用最迅速的姿势/逐颗啄下五千星子/令回忆耀眼而刺痛/就在那雾霭里/凤凰木已熊熊燃放/采茶女把歌声远扬/在田垄在阡陌/已经模糊/在一带翡翠的竹林里/有着从前的足迹/忽隐忽现/看来还没有全被时间遗弃/在这昂首成就了高攀的优越感/此刻/远处的心旗被炊烟吹起/在哗啦作响中/影亦随风翩翩而舞/关不住的门/总有/关不住的人情……”情之所系,远山近水,诗人无法割舍的乡愁,恰是这座滨海之城与内地千山万水间无法分隔的联系。在这个世界上,暴力制造仇恨与分离,诗歌呼唤友爱与相知。在充满暴力和贪欲的世界,诗歌无法阻止所有的罪恶,但诗人所传达的爱和真诚,在任何时候都是人心与人心之间最近的桥。诗人邢悦写给母亲的《你去看,在一个字的拐弯处》:“我现在给你一首诗的安抚,它沉默/像我回家时,总是你的欣慰……”诗人黄文辉的组诗《我的爱人》:“我的爱人/你以为我只贪恋你/青春的容颜如/五月莲花的嫩红/却不知,我愿意听你/雨打秋荷寂夜的/心声潺潺……”都用朴素真诚的诗句,写出了人间真情的珍贵。卓玛的《守望 拉萨的女孩儿》以开阔浪漫的大写意,抒发了内心的深爱:“把阳光注入白天/把月光洒满长夜/飞过长天 掠过雪山/拉萨女孩回到拉萨河畔/经幡漫卷/唱着对佛祖的祈愿/做爱的守望者……”这就是一个诗人的心声:做爱的守望者。

  也许自古以来,人心不死,诗歌长存,就是因为真正的诗人都是一个“爱的守望者”。解读澳门诗人的作品,不仅因为澳门曾经是“七子”之一,有其特殊的地方性。恰是在阅读中,能感受到真正诗人所具有的共同的品质,那就是坚守诗歌精神。在今天,历史上那些闪耀着人性光芒的诗歌,依然像燃灯者引领着我们精神的方向。澳门诗人贺绫声的《活着》以悲悯之笔,写下了共患难之同胞深情:“地震专家/不能准确测量四川悲哀的级数/我要为死者写诗/用别人拒绝的手/去触摸无数冰冷的手/在中午的寒冷中/portal/朋友/你们必须活着/虽然每个废墟都是深渊/虽然你们父母的躯体装满泪水/痛苦,迫使你们坚强/站在国家命运里重写黎明/朋友,你们/必须活着/活着便能看见光/看见天使张开羽毛……”“5·12”大地震过去10年了,然而诗歌铭刻了这场地震面前,人性的光芒与生命的坚强。善与恶,光明与黑暗,总是相伴而生。诗人坚守善坚守光明,也就坚信人性向善。这种大慈悲,大情怀,不仅关心人类,也关心我们这个地球和与人类同在的万物生灵。太皮的诗作《搁浅的鲸》正是站在生命的至高点上:“我多么希望自己只是一条寄生鱼/蜗居在你眼睛底下/当你流泪时,可以给你最及时的慰抚/你需要氧气,我需要你……”诗人不是概念化的呼吁环保和爱护濒危动物,而是写出了生命对另一个生命的感同身受,休戚与共。中国人面对今天的世界,提出了“人类命运共同体”的理念,支撑这个理念,需要大爱之心与博大胸怀。诗人正是用自己的眼睛去发现这种大爱之心,去赞许所有的博大胸怀,也许他只是一个极其普通的凡人,但有了大爱,有了胸怀,就与上帝同在,正如诗人姚风的诗作《上帝》:“在北京飞往旧金山的班机上/我身边坐着一对美国夫妇/年纪大约六十来岁/带着一个牙牙学语的中国男孩/他是第一次坐飞机/先是好奇,起飞时却大哭起来/眼神茫然地在美国夫妇身上又抓又扯/原来,他是个瞎孩子/portal/旅途漫长,加上我十分好奇/便和美国夫妇聊了起来/才知道他们专程来到中国/就是为了收养这个被遗弃的瞎孩子/‘为什么选择有生理缺陷的呢?’/按照中国人惯常的思维,我本能地问道/‘我们就是要收养这样的孩子,/让他知道还有人爱他。’/portal/飞机在一万五千米的蓝天飞行……”读了一遍,我就记住了这个发生在一万五千米高空的故事。一对夫妇收养一个瞎孩子,原因只是“让他知道还有人爱他”。这个故事让人过目不忘,也许我会一辈子记住这个故事,上帝就在我们中间,就是那个给人以爱的凡人!为爱呼唤,为人性的美好歌唱,诗人是燃灯者,以人性的光芒引领人们向善向美向上!

  祝贺《美丽澳门》出版,祝愿澳门的诗人写出更多更美的诗篇。

Produced By CMS 网站群内容管理系统 publishdate:2020/05/06 17:56:55